繼國巖勝進隊的隔天中午,日柱就毫無預警在幾乎所有柱以及一大半的隊員面前露出一臉光風霽月的微笑,慨當以慷地宣布:「以後除了兄長做的飯,我什麽都不會吃。」
眾人:「?」
繼國巖勝:「??」
路過上菜的廚娘:「???」
全部的人都很困惑,現場氣氛一時十分尷尬。炎柱瞪著眼睛執拗地望著某一根生了白黴的橫梁,霞柱夾在人影間默默把自己消出了大廳,只有水柱不識時務地吹了聲口哨。沒人搭理他。不論怎麽說,非常明顯,最困惑跟尷尬的,毫無疑問是廚……哦不,是無端被點名的繼國巖勝本人。
「呃,緣壹……」
本來他想對弟弟說其實我並不怎麽會做飯,但突然要在一大群人面前承認自己不會某件事情對巖勝來說感覺實在不是很好,於是他躊躇了。
說實話,他能做出來的可以吃的東西實在是非常有限,想來想去大概也就是小時候他曾經一時興起捏過帶去給弟弟吃的飯團,但是形狀好不好看味道又是如何他也不大記得了,而且那飯甚至都不是巖勝自己煮的。問題很大,非常大。如果緣一真的要只吃他做的東西,那弟弟可能就得天天靠白飯梅乾度日了。這個詭異又有點悲慘的想像登時讓巖勝一陣惡寒掠過五臟六腑。不行。他非得拒絕不可。想到這裏巖勝一下正了顏色,本來有些放軟了的聲調也嚴肅起來。
「別說傻話了,緣壹。我不可能天天替你準備三餐。」
「那我於兄長願意準備時再吃便是。」
「什…緣壹,不要胡鬧,你想弄壞自己的身體嗎?」
炎柱的瞳孔抽動了一下,他相當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如果自己沒有誤會,日柱似乎有過十天十夜不曾進食的經驗,而且當時看上去並不怎麽像是有弄壞身體的樣子。不。這實在不是這時候該提起的話。
「兄長什麼時候做飯是兄長的自由,但緣一只想吃兄長親自做的東西。還請您理解。」
理解你個緋石啊理解。巖勝盯著眼前與自己幾乎別無二致的面孔,那同樣是宛如鐵鏽的眸看上去平靜無波,不,說是一片虛無都不為過。這是什麽心情的臉啊。完全沒察覺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其實也很虛無的巖勝搖了搖頭,暗自下定了決心:絕對不要做飯給緣壹吃。
此時把自己消彌了好一段時間的霞柱終於受不了一群本來是要集合去訓練的人繼續在原地陪著兩兄弟表演發呆互瞪,閃了出來,低聲道:「還沒看夠嗎?你們一個個都跟日柱大人一樣厲害不需要浪費時間鍛鍊劍技了?那很好,兩秒後還在這裏的人,等下全都排隊跟日柱大人切磋吧。」
下個瞬間,方才還擠的黑壓壓的屋子已經全空了,只剩下發話的霞柱跟沒反應過來霞柱說了什麽的水柱,繼國巖勝被繼國緣壹拖走了。
霞柱同情地望著水柱,雖然他也覺得有那麽點憐憫,但所謂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無可奈何。
「……你就想辦法跟日柱大人對打一下午吧。」
水柱:「誒?誒誒??」
然而,在緣壹真的整整兩日滴水不進粒米未食而且還不顧這一切照常袍袖翻飛走路生風地去出任務之後,巖勝的決心挫敗了。就連和他出任務的隊員也紛紛來巖勝面前聲淚俱下地作證,日柱大人真的無論如何都不肯吃別人給他的東西,那怕是水都不碰,還一邊強撐身子一斬居合就解決所有的鬼。
即使心冷鐵面如他也看不下去自己的弟弟如此摧殘身體,這日練習過後,終於認輸的巖勝放棄了抵抗,他總之先去盛了一筒水去找剛剛結束教學的緣壹,再這樣下去他怕緣壹會在哪個他看不見的地方沒發覺的時候脫水而死。巖勝可沒辦法接受這種事。
「緣壹……來,你先把這個喝吧。」
為了讓對方願意乖乖配合,他盡量溫柔地說,在微煦的陽光下把裝滿水的冰涼竹筒湊到弟弟臉前,生怕弟弟還不肯喝水。然而緣壹的臉一下子亮了,但他卻沒有接過竹筒,而是直接伸出雙手捧住了巖勝的手,就這樣喝了起來。
大約整整兩天沒有喝水還是渴極了的,緣壹一下就把竹筒裡的水喝了個乾淨,然後對巖勝露出了溫和的笑容,閃閃發光。
「非常好喝,兄長。」
那不過就是普通的井水裝在普通的竹筒裡而已,大家喝的都一樣……巖勝看著臉前燦爛的笑,最終還是把話吞了回去,連手都不好意思抽開,只是低著頭,小聲說道:「我……做了飯糰,大概不是很好吃……哥哥實在是……不怎麼會做菜,抱歉,緣壹。」
「不會的,兄長。」緣壹的手沒有放開,反倒是握得更緊了,指腹軟軟地掐進他哥的指縫裡摩挲著。「緣壹好高興……兄長終於願意做東西給我吃了。」
「……別這樣,到底是粗食而已。快去吃吧,我帶你去廚房。」
目送著兩兄弟手牽著手離開並不巧圍觀了全程對話的炎柱陷入了很長很長的沉思。
最終決定還是什麼都不要說的為好。
關於日柱恐怕再餓上一個禮拜都不會有問題這件事。
據說後來巖勝為了不讓弟弟慘澹到以飯糰度日,非常認真地研究了料理相關的東西,偶然有幸分到了幾湯匙的水柱對巖勝做的菜讚不絕口,然後他就很不幸地又和日柱對打了一個下午。
那大概是巖勝進隊後不到一個月的事,劍技(跟廚藝)都以驚人的速度突飛猛進的巖勝得到了絕大多數隊員以及主公的稱許,不管怎麼說,他絕對是全隊花費最多心血在自我精進上的人,有這樣的結果,其實大家倒也不意外。不過果然巖勝殿下也真的是天賦卓絕啊,習得呼吸才不滿月餘,就已經斬殺高階的鬼,擁有成為柱的資格了。說這話的是一名入隊半年有餘卻仍在丁級的隊員,確實語半含酸,但那點嫉妒,也會在全身染滿鬼血的巖勝對他禮貌地一笑時很快地煙消雲散。
「兄長。」
不知道什麼時候緣壹站在了他的的身前,身上只著了一件純白的襦絆。巖勝愣了一下,那道扎眼的白色對比自己現在身上血汙的紫黑和服顯得特別突兀,他不想弄髒了弟弟的衣服與弟弟,只得連忙停下腳步。
「怎麼了?時間不早了,你去睡吧,我還得趕緊去清洗身體才……」
「請讓我替兄長代勞吧。」
緣壹兩三步走了過來,手一伸就撫上了他的前襟,巖勝眼睜睜地看著潔白的指尖染上汙穢的褐紅色。「兄長今夜看起來已經非常辛苦了……請讓緣壹為您盡一點心力吧。」
「緣壹、別這樣」
他試著讓弟弟的手放開他,但緣壹捉得很緊,弟弟緩緩湊近,在他耳旁吹了一口氣,巖勝一顫,突然預料到了對方要說出口的話。
「兄長不讓緣壹一起的話,緣壹以後就也不洗浴了。」
——該死,果然是這個。最近緣壹拿話來要脅自己的時候越發多了,諸如兄長不替我穿衣服的話我就不穿衣服了,兄長不給我送別的吻的話我就不去斬鬼了,最可怕的是,眼前的男人.他的弟弟.繼國緣壹,居然是真的能把這些話全部付諸實現的。巖勝在拒絕替弟弟穿衣服的要求之後(他倒不是不肯,只是多大年紀了,不該自己更換衣物嗎?再說他們分別的十幾年間,弟弟莫非不是自己更衣嗎?),親眼看著緣壹寸縷未著披頭散髮就想拉開紙門,嚇得他連忙從後面一把撲上去,堪堪摟住了緣壹的腰,勉強挽留了日柱(本來所剩無多)的名譽。後來每天早上替就在一個布團旁的弟弟細心套上襦絆、和服,繫好腰帶披上羽織,再把那頭不好好仔細梳理就容易顯得東翹西歪蓬成一團的赤梢黑髮結成乾淨俐落的馬尾,最後在弟弟額上落下一個吻不知不覺就成了巖勝每天早上的工作。習慣了。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
話先扯回來,如果緣壹真的從此不再沐浴(不是不可能)的話,那也未免太慘烈了,巖勝一下想不到解決的辦法,最後還是答應了弟弟替自己清洗身體的目的。
「兄長的劍技可謂進步神速,緣壹僭越,一直擅自擔心兄長,但看上去您還未曾負傷,真是太好了。」
弟弟的手剝下髒汙的衣服,在他同樣染滿血色的肌膚上滑過,並不屬於巖勝的鏽色很快就隨著清水沖刷消失,露出底下久經鍛鍊的健康軀體。
「………和你比起來可差得遠了。」
那雙握劍就如同天職的手指偏偏卻是如此柔膩光滑,巖勝微微蹙眉,忍受著奇異的麻癢,緣壹卻又笑了,俯身印下淡淡的齒痕。
「……、緣壹……!」
「失禮。兄長實在是太可愛了。請您放輕鬆些,就快洗完了。」
最後巖勝幾乎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澡堂的,但在回房的路上他還和鳴柱打了個招呼,對方的神色看起來也沒有多大的異樣,所以估計沒什麼大問題吧。當然,在路上遇見日柱與他的哥哥,不管是什麼柱應該都會三緘其口。
「哥哥…………今天可以睡在一起嗎?」
連兄長這個稱呼都放棄了。緣壹緊緊貼著巖勝因為熱水洗濯還有些發燙的胸口,繾綣地呢喃出甘蜜一樣的詢誘。「我很害怕,哥哥。我真的很害怕您也拋下我,就此一去不回了。哥哥,我沒有你就活不下去了……求求您,好嗎?」
溫熱的水霧跟使人精神振奮的鬼血還沒完全從巖勝的氣息中消散,他望著自己眼前弟弟楚楚可憐的眼神,像是被人拋棄過的幼犬,好不容易找到新的飼主,於是嗚嗚地拼命搖著尾巴,深怕再一次遭受丟棄。多麼悽慘,多麼令人心碎.多麼……惹人憐愛。他可愛的弟弟。
「當然了……緣壹,好好睡吧。
哥哥會保護你的……不用擔心。」
他在弟弟那艷麗的斑紋上輕輕一吻。
像要證明自己才是繼國緣壹的保護者一般的溫柔。
這次緣壹總算領悟了怎麼做才是對的。
不是求您不要走,也不是把您拴在身邊。
而是讓您心甘情願地再也離不開我。
緣壹望著懷中熟睡的兄長,又一次滿足地在那雙唇上落下如同飄零的細羽一般青澀而如履薄冰的吻。
「這就是您出生的意義,兄長。」
這次緣壹不會再放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