Ветер с моря дул, ветер с моря дул.(海風吹起,海風吹起)
Нагонял беду, нагонял беду.(帶來不幸,帶來不幸)
И сказал ты мне, и сказал ты мне:(而你對我說,你對我說)
Больше не приду, больше не приду.(你將不再來,將不再來)
那是他們二十歲生日的前夜。彼時風清月曉,海闊天明,兄長居然主動邀約他兩個人去海邊吹吹風散散心,讓他幾乎感到了受寵若驚,要知道自從考上位置相近的大學,兩人搬出家裡同居之後,他反而比在家裡時更少見到兄長的身影了,遑論二人獨處。
說來說去,大約也是自己不好。明知道父親把家裡大部分的金錢和資源都挹注在了自身上,他卻還是一廂情願地希望兄長能同他考上同一所音樂學校——結果既明白又殘酷,術科甄試他通過了,兄長卻慘遭落選,最後還是只能去參加普通的升學考試,隨便挑了個和原本那間音樂學校位置相近的私立大學。雖說他並不是不曾疑心過,以兄長的鋼琴技術和樂理才識,不應該通過不了甄試,但……兄長終究是對他很好很好的,那時他是如此深信,不然又何必費心選讓他們能順理成章住在一起的大學呢?兄長肯定是想要繼續跟他共度生活的,才不惜委曲求全至此。
……是,他曾是這麼想的。
畢竟不是什麼特別的假日或節日,沙灘上沒什麼人,兄長從下了車就默默跟在他後面,始終一言不發,只是讓細沙上落下一個又一個足跡,很快又被風捲散。他回頭看向兄長,海風把那頭束的高高的馬尾吹得飄揚起來,那一瞬間他幾乎要產生錯覺,彷彿他的兄長就要被這陣海風帶走了。
兄長看著他,也停了下來,視線隱約是相交了,儘管月色一派楚楚,他卻仍舊看不清兄長的神情。他走上前去,望著整整兩年不曾好好交談的兄長,試圖打疊起千百種該說與不該說的話語——
「暑假過完……我便要去莫斯科留學。手續都辦好了。抱歉了……緣壹。」
繼國巖勝一臉平靜地說,長長的瀏海拍打著他的臉。
繼國緣壹愣住了。
「為…」
「我並不打算告訴父親……但姑且還是告訴你吧。」
巖勝垂下眼睛,月光晦暗地在他眸中浮蕩,彷彿隱喻這是他對雙生弟弟最後的一點溫情,親口對他下達此生訣別的極刑。「何時回來我就不通知你了……以後……也不要找我。」
語畢連句再見都沒有,繼國巖勝轉頭就往路上走去,對整片大海跟月色跟繼國緣壹都不存半點留戀,緣壹登時急了,兩步衝上去,一把就將他的兄長和腰攔在了懷裡。他的脈搏瘋狂加速,體溫幾乎燒了起來,滿腦子都是想著要說什麼才能挽留兄長、不這根本不可能,手續都辦好了,一切木已成舟,兄長又怎麼可能為了他事到如今的隻字片語放棄?都怪他、都怪他,他總想自己能守著兄長便好,任歲月流逝,世間變動,總不與他們相干。但繼國巖勝卻輕易地打碎了這個幻夢,用現實告訴他:他就要離開這個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的烏托邦了。
「對不起……兄長……」
最後,他能想到的所有話語,都揉碎成了斷斷續續的嗚咽,化在他兄長的脖頸裡,虛幻又蒼白。
「……」
巖勝沒有立刻掙開他,但也沒有回答。良久,他聽見兄長帶著磁性的音調,耳語般的低喃,緩慢如清泉滴落地吐露出流麗優雅,但他卻從未得聞過的異國音節:「Я вас любил… безсмолвно… безнадежно… то робостью, то——」*1
吟誦悼詞般的詠嘆途絕於此。緣壹一點也聽不懂兄長在說什麼,卻感到了彷彿心臟驟停般的戛然而止,像是受這份完全不形於顏色的悲切所迫,他終究還是慢慢地、慢慢地放開了巖勝。
兄長轉過身來望著他,然後,完全出乎意料地,兄長伸出手,緩慢而溫柔地摸了摸的他的頭,甚至還幫他把被鹹鹹的海風吹得一團亂而毫無自覺的髮絲用手指整齊地梳開,攏到耳後收好。
「…………為什麼是俄羅斯?」
他聽見自己乾乾啞啞的聲音問。
巖勝眨了眨眼,很快地扭出了一個詭譎的表情,介於笑與不笑之間的嘴角有點歪斜,看起來既可悲又可泣,那細緻的眉宇彷彿計算過一樣的微蹙奇異地扯動著他的心弦。
「你不知道嗎……那邊天氣冷,沒有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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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繼國緣壹是高天烈陽,那麼繼國巖勝就是夜中孤月。這個評價是巖勝在讀高中時從旁人那無意聽來的,而且多半還是欣賞他更多一點的人才會這麼說,畢竟若是喜歡繼國緣壹的人,眼裡一般都沒有什麼剩餘空間去注意繼國巖勝;而傾心繼國巖勝,卻很難不看見繼國緣壹。
說到底繼國兄弟會在學校裡成為風雲人物,除了別無二致的俊美長相之外,最大的源頭還是一年級的學園祭,兄弟倆同台演出,一首E小調長笛奏鳴曲音階奔流輕快如水滴彈跳四濺,作為長笛手的緣壹自然吸引了絕大多數的目光,而巖勝只是沉穩冷靜地替他伴奏,每一次指節按下琴鍵都恰到好處,精湛的琴技彷彿就是為了如影隨形地襯托緣壹的演出。弟弟什麼時候喜歡偶爾搶個拍,什麼時候又可能稍作抒情,他都過份了解得不需要經過思考。畢竟自從緣壹展現出他的音樂天賦,巖勝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上台獨奏過了。他知道父親是怎麼想的,他整個人都不過是供弟弟開枝散葉的養分,出生的目的都只是為了將繼國緣壹托上雲端。
總而言之,那確實是一場對高中生而言過於精緻完美的演出,但要讓他與日輪齊名,怕還是他人過於高看了他繼國巖勝。
說來也可笑,一樣的少言寡語,面無表情,他們的氣質卻如此涇渭分明。
「那麼,你離開你弟弟不就好了嗎?」
若無其事地向巖勝提出這個建議的,是他打工的酒吧的老闆,嚴格來說他不是普通的打工,而是在這裡擔任常駐的鋼琴手,偶爾也負責趕一趕人,薪水算不上多,但也不至於吝嗇,橫豎他也不在乎,他要的只是安靜地獨自演奏的機會罷了。對於這個願意雇用未成年的老闆,巖勝還是比較感激的,唯一的缺點就是沒什麼給人取藝名的才華。那時他才剛剛高二。
但這個提議卻讓他心生躊躇。
「弟弟……緣壹很在意我,而且如果我走了,誰來給他伴……」
面容姣好的老闆抬高鼻子,打從深處哼了一聲。看上去有點糟蹋五官。
「別怪我說話不中聽,黑死牟,你都煩惱到這份上了,還管他幹什麼?是你自己的人生重要,還是你弟的人生重要啊?再說,按你所言,以他的能力,還會缺個給他伴奏的?」
「…………我會考慮……」
「是吧,這一年來,你要沒別的花銷,也該存了不少了……」老闆摸出調杯,瓶瓶罐罐裡調起酒來。「去莫斯科吧,那裏的音樂學院是有名的,而且聽說那裏冬天特長,日照特短,我看挺適合你……哪,請你的。」
一杯黑俄羅斯擺在了巖勝面前。他盯著淺咖啡色的液體看,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謝謝……不過您知道,我還沒成年,不能喝酒。」
「你這不是喝光了嗎。」
巖勝垂下眼,把剩的一句話埋在了肚子裡:而且您當我地理白學的嗎,莫斯科夏天日照時間賊長,好吧。
將近午夜時分才打了車下班回家的巖勝昏昏沉沉的,恍惚意識到那杯帶著咖啡香的甜甜的調酒後勁沒有它喝起來那麼溫順。幸好自己沒沾上什麼酒味,不然或許要挨父親一頓好罵。不。也恐怕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大兒子在外面做些了什麼,只要他依然是緣壹完美的伴奏,大多數時候父親眼裡都沒有他。
好不容易把鑰匙正確地插進鎖孔打開門時,他看見整個屋子都是暗的,倒不意外,這個時間點弟弟肯定也被父親趕去睡覺了。巖勝小小地嘆了口氣,走上二樓自己的房間。
然後開門的瞬間他就愣住了。
床上有人……雖然沒有燈光,但他還是隱約從透過窗簾虛弱地打下的月光看見了,有人抱著膝蓋縮在他的床上。
是繼國緣壹。
「歡迎回來,兄長。」
他的瞳仁帶著微微的赤色,在一片沉墨般暈然開的靜謐闇暗中散發著幾不可見的煢煢微芒,恍如幽深處翩然踏步來至的野獸,卻顯得那麼溫柔平靜。
「您今天實在太晚回來了……雖說每周今日都是如此,但我會擔心兄長。」
大概是見巖勝呆呆地站在原地沒有反應,緣壹輕巧地起身,走到他前面,手繞過兄長帶上了門。喀擦的關門身與微涼的鼻尖同時掠過巖勝的頰畔。緣壹眨了眨眼。
「兄長喝酒了。」
篤定的語氣稍微有點戳到了巖勝雖然現下有些疲軟但還是敏感的神經。他很確定經過夜半涼風的吹洗,自己身上幾乎沒有酒味,於是看似倔傲地擰起了眉:「我並沒有……」
結果就是繼國緣壹不由分說,捧住他的臉就吻了上來。巖勝被這過於突如其來的舉動鎮住了,於是對方濕滑的舌很快就竄進他的口中,軟軟膩膩地舐過柔軟的組織,像是要把每一寸都細細品嘗過,巖勝人一下就糊了,只能勉強摟住弟弟,倚著門板才不至於軟倒。緣壹放開他時輕輕啄了一下他不知不覺遞出去的舌尖,讓他稍微從酒精的泥濘以及逐漸攀高的熱度中清醒了點。
「舌根都是甜甜的酒味呢……還說沒有。兄長也學會騙緣壹了嗎。」
我從小到大騙你的事可多了。巖勝眨著濕潤的眼眶,在昏潰的喘息中胡思亂想著,他的手還搭在緣壹的脖子上,嘴卻先開了口:「回你房間去睡吧……要是明早父親看到……你要挨罵。」
這麼明顯的逃避話題本不該起到任何效用,但緣壹是他的弟弟,只見他神色雖然僵硬,最後還是放下了一直撫著兄長面龐的雙手,看上去甚至有點委屈:「……是。」
巖勝看著他這副給潑了一身水的小狗般可憐兮兮的樣子,已經衝到嘴邊的那句「其實我聯誼去了」又給硬生生憋了回去,他固然不想說實話,但看來惡質玩笑也同樣不必要了。
推開門出去之前,緣壹低著頭說:「我只想和兄長在一起。」
他目送弟弟走進和自己正對面的房間的背影,沉默地關上門。
非得離開不行。
為了他自己的人生,也為了繼國緣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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Видно не судьба, видно не судьба. (顯然無緣,顯然無緣)
Видно нет любви, видно нет любви.(顯然無愛,顯然無愛)
Видно надо мной, видно надо мной. (顯然是你,顯然是你)
Посмеялся ты, посмеялся ты. (嘲笑著我,嘲笑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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В Россию можно только верить(俄羅斯只能信仰*2)——繼國巖勝第一次在前往莫斯科的班機上讀到這句舉重若輕的詩時,腦中第一個浮現的卻是繼國緣壹的臉。是的,他的弟弟,那個擁有天縱之才,一雙手彷彿受神眷顧過般,令他的世界只剩陽炎炫目的孩子。巖勝永遠記得,七歲生日那天自己被父親要求在來家裡慶祝的幾位賓客前演奏,他抬手撫琴,抑揚頓挫,一音不失,一節不亂,卻在樂曲漸趨高潮的同時聽見了音色僅管粗糙、卻依舊清亮而婉轉地隨著他的和絃伴奏的樂聲。是緣壹。那個他從來沒開過口說話、沒碰過任何樂器、更遑論任何樂理知識的弟弟,竟然拿著他送給他的那把堪稱粗製濫造的手工短笛替他伴奏完了大半章月光奏鳴曲。
彈到一半時他就幾乎神識空明了,直到按下第一章的最後一個音符,才察覺自己出了滿身的冷汗。其他人,包括父親,也同樣愣住了。巖勝轉頭望過去,清清楚楚地看見,緣壹含著少女一般染紅的雙頰,對他笑了。
神降與常人究竟是不同的。那把短笛能吹出什麼音色,製作的巖勝心知肚明,那原本只是為了讓不肯開口發出聲音的弟弟有一個對外呼救的手段,又不想送廉價塑膠口哨這樣冷冰冰的東西的他心血來潮的產物。
但近乎諷刺地,七歲的巖勝感覺不到太多情緒。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該發生的事情發生,任由時光及其他外力將原本屬於他的東西一點點地承接給繼國緣壹,到最後他成為了那個空殼,而繼國緣壹成為了一切。所以他從不拒絕弟弟,他沒有資格,沒有立場,甚至他感到自己是心甘情願融為太陽底下的暗影,屈身為光耀背後的冷寂蒼白的月,他知曉不配與日同輝,但當時的他仍然汲汲營營地朝這個目標前進。
只是隨著年歲漸長,所有事情都越發讓人窒息。一年比一年更令人感到嚴苛艱困的社交環境和逐漸渴求咆嘯著突破的自我讓他感覺自己彷彿一隻剛剛衝開繭,羽翼都未曾豐滿的蝶,正準備好要迎接三千世界的繁華,就發現頂上的高日過於鮮烈熾熱的光芒擋盡了一切,讓他什麼也看不見。
於是他私下打工,偷偷學習冷門的語言,試圖做好萬全的準備。
只為了逃離溫柔地在無意間禁錮他的、他深深信仰的弟弟的掌心,阻絕這種兄弟之間他痛切地明白在外人看來多麼病態,但他卻無法自拔地甘之如飴的慰撫。他們兩個都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自己毀了或許還有救,但他不能把弟弟也一併毀了。至少在他那目不可視、卻確實地如遮天烈焰般憤恨燃燒的妒火真正傷害到繼國緣壹之前,他必須離開。
至於之後的事,巖勝不曾、也不敢細思。
在莫斯科的兩年,就如同清水一樣無聲地流淌,即使說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也不為過。沒有緣壹的日子,就如同自己預想之中的一般沉靜和平,和平到了幾乎讓人停止思考的程度。
唯一令巖勝稱得上歡喜的就是,他還是學到了許多自己之前未曾考量過的技巧與觀念,而一人獨奏技壓全場的時候也足夠令他有那麼些滿足。但他確實變得有些厭棄陽光,白天若是沒課,他就窩在教室裡練琴,或者乾脆在宿舍悶頭睡死,只有晚上他才會悄悄地摸出門,在異鄉的同一個月光照拂下漫無目的地飄蕩,看街邊的落葉被微風吹起,或者賣冰淇淋的小車帶著歡快的音樂逐漸消融於黑暗中。本來吧,同學中還有幾個因為他典型的亞洲面孔對他有些興趣,看上他的琴技想和他交流的也不少,但在他一輪輪地婉拒光了之後,也逐漸沒人打擾他了。倒是因為巖勝拒絕了太多女性,加之他與東歐人比起來顯得柔和端麗的長相和束得高高的黑長馬尾,某一陣子鋼琴系的銀月(他花了很久才弄懂這是在說自己)其實愛好同性的傳聞甚囂塵上,導致甚至有男性來向他求愛——當然也是被巖勝冷著臉一個個拒絕回去了。
他沒覺得被冒犯,倒是有些好笑。他的人生哪還有談戀愛的餘地,光是繼國緣壹一個人,就夠讓他苦受折磨了,哪還需要這些連緣壹都不如的人來添什麼亂。
是啊,他好不容易來到了沒有繼國緣壹存在、也沒有人認識繼國緣壹的地方,分明是如此廣闊自由的世界……
繼國巖勝的心裡卻只剩一片寂寥。無論琴聲再優美、琴技再高超,越是這樣恍如什麼也不在乎地揮灑僅僅屬於他自己的光華,就越讓他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宛如逃避現實的空虛感。弟弟身為陽光在他身上打下的陰影始終安靜而纏綿地逼迫著他,蜿蜒絞上他的喉頸,卻又不肯給他致命的一擊。不知道有多少次,他孤身一人立於夜半的海灘上,想像著親口告訴弟弟離別的那一刻降臨,有時乾脆盯著明亮的月,幻想自己在清光照拂下逐漸融入面前一望無際,看似安穩私底下卻澎湃洶湧的黑水裡,沉於萬丈深淵下窒息而亡,或許在真正的死逼臨而來之際他會終於認識到自己有多麼可恥跟渺小,自我又貪婪,溺斃般的困苦在他掙扎的指尖飛竄,彷彿血花爆開的鮮艷痛楚。他是如此渴望自己現在就能扯著繼國緣壹的衣領,告訴弟弟他也達到了同樣的高度,他該是有資格和弟弟並肩站立的,他——
月光奏鳴曲三章的終結和絃在他的雙手間轟然落下,回過神來之際,繼國巖勝發現自己又出了一身冷汗,就像十五年前一般。整整十五分鐘的演奏。完璧無瑕的演出。
台下如雷的掌聲迴盪在音樂廳裡,久久不散。
畢業前最後的演出結束之後,指導他兩年的教授在他回到後台時叫住了他,年長的女性臉上是欣慰的微笑。
「你詮釋得很好。能將第一章那樣靜謐的壓迫於第三章如此淋漓而又準確、克制地爆發出來的孩子,我見得不多。其他孩子稱你為銀月,實至名歸呢。」
「……過譽。」
巖勝的聲音顯得有些虛弱,事實上,他的手甚至還在顫抖。
教授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頭,帶著溫柔,還有他似乎未曾體驗過的慈愛。
「你大概不知道為什麼是銀月吧……вся из лунного серебра*3(水色於明月照耀下都泛著銀光)……巖勝,你擁有這樣的才能,雖然你總是不肯說你經歷過了什麼……但,切忌妄自菲薄。聽進去吧。」
沉默了很久,巖勝才緩緩點了點頭。
露出了淺淡又徬徨的笑。
歸鄉的期限就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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Я тебя люблю, я тебя люблю. (我深愛你,深愛你啊)
Честно говорю, честно говорю. (誠心若此,誠心若此)
Ведь ты знаешь сам, ведь ты знаешь сам. (而你知曉,而你知曉)
Как тебя я жду, как тебя я жду. (我是如何等待你,如何等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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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繼國緣壹沒有想過去尋找兄長,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他沒有這麼做,只是悄悄地把兄長送給自己的短笛加上了繫帶做成項鍊,隱在衣服下,感受著有些粗糙的表面在自己的鎖骨處隨著體溫逐漸變暖,多少也還有些暖心。更年輕時他確實一無所覺,但升上大學後,即使是緣壹也能意識到巖勝對自己明確的拒絕了。事已至此,回思起來,他越發堅定了自己必須留在日本。
兄長只說了不會告訴他什麼時候回來,只說了讓緣壹不要去找他。
——沒有說,他不會回來找繼國緣壹。
倚靠虔誠地相信這一點,他度過了兩年失去最愛的人陪伴的日子,他想,因為那天兄長分明說的話是如此的,他說的,他愛他。
畢業之後,緣壹很順利地進入了從他仍是學生時便一直有意延攬他,而父親也希望他加入的交響樂團,理所應當地成為了裡面的長笛手。兩個月過去,緣壹出眾的氣質及才能讓他和大部分的團員都相處良好,偶爾和幾個人私下也會一同出去吃吃飯,閒聊幾許。
總比回去面對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屋子好。緣壹想。那裏過於安靜,連笛音都突不破沉重得幾乎凝結成塊的空氣。
兄長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每晚入睡前他都撫摸著胸前的笛子,靜靜地思考。他的兄長,那個替他撥雲揭霧、賜與他的雙眼以清輝,流入他的雙耳以樂聲,振聾發聵的人。果然我沒有您還是不行的啊,請快些回來吧,兄長。
這其實是相當可笑的行為,他心裡也明白,把繼國巖勝逼得在沒有通知任何人的情況下直接出走國外的,不是任何其他別人,正是繼國緣壹自己。這些年來他到底侵占了兄長多少東西,居然連他自己都算不清,他一直認為他們兩個是肩並著肩手拉著手一同前行的,卻在最美麗的夜晚被迫告知一切都不如他所幻想。
他以為的,跟兄長認知的,原來只是表面太平無事,內裡卻什麼都大錯特錯。
待得好不容易聽到一些蛛絲馬跡,已經是將近年末的時候了。
「繼國啊,你昨晚……有去R町嗎?」
桑島問他這話時,臉上表情有些奇怪。這是當然的——同為木管樂器部的他們昨天才一同訓練了整整一個晚上,除非繼國緣壹有分身術,不然他肯定不能去離這裡距離不近的R町,說到底要不是宇髓描述得過於栩栩如生煞有其事,他都不好意思開口問。
與繼國緣壹長相幾乎一模一樣,連他的臉上那塊奇特的斑紋都分毫不差的男人出現在鬧區的街上,怎麼想都很詭異。
不料緣壹一聽這句話,那張表情極少的臉神色完全變了,整個人一下幾乎沒湊到桑島跟前:「在……R町?哪裡?具體在什麼地方?」
可憐的短笛手給他嚇得也不輕,一口氣連退了三步:「你不要問我……是宇髓他看見的!不是等等,你沒可能真去了吧?」
大概是察覺到自己嚇著了人,緣壹也稍微冷靜了下來,他搖了搖頭。「不……那不是我,但這對我來說很重要,謝謝你。」
向宇髓問出詳細情報跟告假並沒有花掉他太多時間,但緣壹在街上晃了很久,每間店都忍不住探頭進去看看,耗了大半夜,卻仍然一無所獲。
雪下起來了。緣壹拉了拉自己的圍巾,甩甩頭抖掉髮上的細雪,在把一條長街反覆走了三遍之後,即使是他也不免有些灰心,暗巷裡的酒吧夜店裡雖仍是熱鬧,路上卻人煙漸稀,怕是快要午夜了。
「……兄長。」
看來兄長果然是不想要見到他的,不論是昨日他人的驚鴻一瞥也好,還是他每夜每夜裡反覆夢見的,繼國巖勝一臉哀悽矜婉地望著他的清麗面容,翻來覆去,到底都不存意義嗎。
他低聲喃喃著兄長,拉緊手中的圍巾,卻不意捏到了衣服下的笛子。
——有什麼危險就用力吹它吧,我聽見會馬上來找你的。記好了,別忘掉哦。
鬼使神差地,對著暗巷盡頭的牆壁,他拿出被自己的體溫溫熱的竹笛,用力吹響了它。
清脆得幾乎有些刺耳的笛聲沒有引來兄長,倒是引來了兩三名人高馬大的男子,不知道為什麼,每個人似乎都帶著傷,有些氣喘吁吁的,緣壹轉身正想走出暗巷,就看見這群人堵在巷口用奇怪的眼神盯著自己。
「我說的不錯吧…老子觀察了很久了,絕對長得跟剛才那混帳一模一樣!」
「還真的,可惡,總有一天要廢了那小子彈琴的手,看他還能怎麼樣……!」
「所以說……前面這位小弟,只能委屈你跟我們走一遭啦……」
為首的男子摩拳擦掌地朝緣壹走來,雖然下巴上一大片烏青看上去十分滑稽,似乎也不影響他此刻的氣勢。緣壹卻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兄長?跟這些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的人扯上關係了?怎麼會?難道兄長出什麼事了?過多的問題一下子塞爆了他的大腦,唯獨不曾考慮如何逃離眼前的危機。這樣放空的態度顯然更加激怒了對方,男人怒吼一聲,高舉拳頭就朝他掄了過來。
下一秒,高壯的男子就被人攔腰踢飛了出去,身體在空中彎成了奇妙的弧度,然後砸在一旁的磚頭牆壁上。緣壹感覺聽到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我說為什麼這麼吵……結果…還是你們啊……、?!」
方才還站在後面的另外兩個人不知何時已經蜷在了地上掙扎,顯然是兇手的青年手插在腰上,剛剛收回踢飛男人的緊實長腿,眼神對上他的瞬間,卻整個人僵住了。
繼國緣壹也釘住了,時間跟空氣都在同時凝絕,他全身上下能動的只剩下赤紅的雙眼,微微瞪大。
——他的兄長,真的如約來救他了。
巖勝剛離開店裡準備回家時,其實沒把突然刺進耳裡的清冽尖銳聲響放在心上,但接著他聽見了更加吵雜的人聲,好像還帶著怒嚇威脅的意思,聽得他直想翻白眼,最後還是忍不住出手了,發現幾人就是數小時前在他店裡鬧事讓他一個彈鋼琴的不得不負責出手趕人的混混時,巖勝還是有點想笑的,但接下來看見的畫面就讓他完全笑不出來了。
繼國緣壹,站在那裏,手上拿著一根竹子做的粗糙短笛,傻呼呼地望著他。
巖勝的大腦停擺了,但他的脊髓立即替他做出了反應:轉身就跑。
開玩笑。他回國不久便聽聞緣壹加入了相當著名的管弦樂團,那裏的規定和訓練該是十分嚴謹的,最重要的是,據點離這裡可不是一點點地遠——為什麼緣壹會出現在這個跟他八十竿子打不著的鬧區?
「兄長!等等……請等等!」
他自認已經跑得很快了,但緣壹幾乎是瞬間就大氣都不喘地追趕了上來,果然吹笛子的人肺活量不是蓋的——憤恨地這麼想的瞬間,緣壹已經抓住了他的上臂。他不得不停了下來,帶著一點點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恐懼緩慢回頭……他並沒有做好準備面對繼國緣壹,他的雙生弟弟。
緣壹的臉脹得通紅,但又不像是喘出來的,稍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化成白霧,一團團地吹到他臉上,弄得他的臉也跟著熱了起來。他試圖掙了一下手臂,發現對方根本紋絲不動。
最後他看著弟弟如此熟悉得令人心酸的委屈表情,無可奈何地開了口。
「太晚了……有什麼事…回我那邊說吧……」
雖然回國之後老闆意思意思給他漲了些薪水,畢竟莫斯科的音樂學院出來的鋼琴手拿出去說還是相當有排面的,但兩年的留學生涯差不多也讓巖勝的存款見了底,又不肯回繼國家的他只能自己租了個帶衛浴的小套間,在離上班地點不遠的地方隨意住著。緣壹跟在兄長後面安靜無聲地走進小小的房間,除了一張矮床一張桌子跟隨意擱在角落的電子琴,還有一些堆疊的齊齊整整的琴譜,其他一應俱無。他忍不住有點傷心,這不是他那個珍貴的兄長該待的地方。
巖勝在床上坐了下來,縮到上面,發現緣壹還手足無措地站在床前盯著他,覺得更無奈了。
「坐吧,你看還能生出別的東西讓你坐麼……還是你想洗了澡再上床……?我不講究那個。」
這番應該很普通的話不知怎麼地把緣壹的臉給說紅了,他連忙乖乖地坐上床,動作卻拘謹僵硬得像是吃了好幾發電擊。他們明明曾經有無數個夜晚依偎著彼此相擁而眠,如今他卻連和兄長坐在一張床上都忍不住心跳加速?想著想著他就握住了兄長的手,指節還是冰冷的,他疼惜地摩娑著發涼的皮膚,想把它蹭暖,兄長的手顫了一下,終究沒有抽回去。
「非常感謝兄長剛才救了我……」
「你過得還好嗎?」
雙子很有默契地同時開口了。
於是空氣又恢復到了尷尬的靜默。
緣壹思考了一下,發現這時好像似乎應該是要自己接話比較恰當,但是他被兄長的問題難住了。說過得好吧,其實他過得也不是很好,不如說很不好,每天魂牽夢縈同一個人的感受雖然也有些甜蜜,但痛苦還是更多;直說過得不好吧,總覺得有幾分怪兄長丟下自己離開的意思,要是惹兄長不高興了怎麼辦?兄長好不容易才回來,他也沒有立場強留對方,萬一巖勝又走了……
萬一又走了,他或許真的再也負擔不起了。
巖勝就這樣看著弟弟捉著自己的手,視線空茫,臉上一絲表情都沒得,陷入了地獄深淵一般的死寂。他的頭逐漸以熟悉的方式痛了起來。這算是什麼反應?突然覺得自己這數年以來的糾葛掙扎都顯得有點……蠢。他狠心離開,可不是想看到弟弟人越來越傻。
正當他開始想把手抽回的時候,緣壹開口了。
「我沒有找過別的伴奏了。沒有人能比兄長好。兄長也……不應該只是當我的伴奏。」
其實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緣壹的聲線都有點發顫。他多少猜得到,這可能是現在兄長最不想聽到的話題,但是他不得不講。再不講開,再不梳開這個始終盤據在他們心中的結,很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即使賭上被厭惡的危險,他也必須告訴兄長自己的想法。
他偷偷抬眼瞄了一眼兄長,巖勝如他所料,整張臉都凝住了,冷硬的表情與剛才問他過得如何時還算溫和的面容大相庭徑,緣壹不敢再多看,低下了頭。
「可是……就算是如此,我也想要待在兄長身邊、想要跟您站在同一個舞台上。是什麼形式都可以,就、就算是幫您翻譜也!」
說到情急處,他又忍不住抬頭湊近兄長,把對方的手拉到了自己心口。
「如果兄長不願意,那麼,只是住在一起也可以的。只要您還願意跟緣壹回到同一個家,我就……」
儘管聲色明顯地有些慌亂,但弟弟臉上就跟打過麻醉是的,果然還是沒什麼情感波動,這讓場面顯得有些弔詭,巖勝卻笑不太出來。他為了避開在陽光太過閃耀的光輝下迷失自己,情願逃到異國他鄉,拼命地想證明自己也是能散發出同等的亮光的,而這片陽光所希望渴求的,卻仍然只有自己。
跟四年前一模一樣,什麼都沒有變。
在可悲朦朧的月光中自醉自迷地痛苦掙扎,沉屍深海的,果然只有繼國巖勝一個人而已。
……但是…即使是這樣悲哀可笑的自己,在失去繼國緣壹之後……是否多少也有改變了呢。
讓照拂的一切閃耀銀色光澤的月嗎。巖勝深深地歎了口氣。
「你認為現在的我……演奏時還需要人給我翻譜?」
緣壹很明顯地僵了一下。「……您說的是。」
「何況你現在已經加入交響樂團了吧……如果還有獨奏演出的機會……我替你伴奏,也不是什麼大事……你看得上的話。」
「!」
弟弟的樣子看起來就像剛坐完雲霄飛車,原本垂下來的不存在的耳朵都一下子豎高了。「兄長……!真的嗎?您願意嗎?」
「……但是先說好,我可不打算加入你那個交響樂團。」
「當然!當然……」緣壹興奮得都有點語無倫次了,他兩隻手都握住了巖勝的手,一根一根地剝開對方的指節,直到他們兩個人的十指緊緊相扣,密密貼合。然後,無比慎重其事地,他小心翼翼地開口問了。
「我可以擅自認為……兄長這是認為,我對您而言,很重要嗎?」
這次換巖勝陷入了地獄一樣的沉默。
他有點想抽開手,卻又有些捨不得對方的溫度,他從來不知道這份他有時候會嫌棄像火爐一樣的燥熱也可以這般令人留戀,肯定是因為現在是冬天。
最後他只能別扭的撇開頭,決定用弟弟反正聽不懂的語言答覆。
「Передо мной явилась ты*4(你出現在我面前)... 」
講了這一句他就說不下去了,後面的句子太過羞恥,即使對方聽不懂他也講不出口。不如說光靠這一句他便已經臉紅了。
但巖勝完全沒預料到的是,繼國緣壹聽見這句他分明應該不懂的話,居然眼睛一亮,整個人在房間晦暗不明的日光燈下看上去簡直光彩照人得令他目眩神迷。
「И сердце бьется в упоенье… и для него воскресли вновь! И божество, и вдохновень, и жизнь, и слезы, и любовь…! (而我的心因狂喜跳躍,一切為此而重新甦醒,有了神往,有了靈感,有了生命,有了眼淚,有了愛情…!)」
然後他就傻愣愣地聽著他本該沒有學過一字半句俄羅斯語的弟弟,用極為標準的發音和腔調,吐出了一連串的句子……吐出了亞歷山大.謝爾蓋耶維奇.普希金的詩!
繼國巖勝深切明白了,什麼叫瞳孔地震。
「你……你為什麼……俄文……你……」
「自從知道兄長要去莫斯科之後,我就開始用閒暇時間學俄文了。」繼國緣壹臉上終於露出了溫柔的笑容,他現在幾乎被幸福感淹沒,幾乎要懷疑這一切又是自己的夢了。「雖然程度肯定不如兄長……但只有兄長離開前那句話,我一定要弄懂才行。」
巖勝還來不及吐槽從一個字母都不認識起自學兩年就能達到在他隨口講一句詩時就立刻感情豐沛地背誦出該詩的最後一段是多麼離譜的事情,緣壹的話又毫無預警地給了他當頭一棒。感到眼前開始發黑,他努力想維持鎮定,顫抖的聲線卻背叛了他。「你……所以你也知道那首詩……」
「是的,兄長真的很喜歡普希金呢。」弟弟笑得快成了花,這次真的耀眼的讓他有點要呼吸困難了……不,恐怕這陣心悸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所以我一直都知道並深信,您是愛著我的。這是您親口說的。」
「…………………那是過去式。」
就連巖勝也覺得自己的反駁很蒼白,明明就是事實,為何如此無力……
「我也知道。」
緣壹終於稍微斂起了笑容,太好了,再繼續這樣下去他可能會因為心跳過快而吐出來也說不定。
「我會讓兄長重新愛上我的,這樣您就不會再離開我了,對吧?」
對你的頭。巖勝想,這樣把他努力學來的一切都輕易遮蓋的弟弟,到底有什麼好愛上的。一邊默默地把弟弟溫暖的手扣得更緊了一些。
但他卻沒發現,自己終於也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像是白夜將盡之際,被溫煦柔和的晚陽斜映出了暖艷色彩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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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死牟這個擁有稍微奇特的藝名,憑藉著過人的基礎琴技和獨特的樂曲詮釋,靠著一曲月光奏鳴曲走紅成為倍受古典音樂界讚賞的新生代鋼琴家終於出道,並不是很久之後的事。
而某知名交響樂團的長笛手第一把交椅繼國緣壹每當得到獨自演出的機會時,都會有一名琴藝高超卻從未公布名姓的鋼琴手,帶著遮住大半張臉的面具來替他伴奏……關於這名鋼琴手的真實身分在音樂界引發了各種熱議及探討猜測,那倒就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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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出自普希金〈我曾愛過您〉,我的俄語還沒好到能自力翻譯詩歌所以翻譯是參考網路上的(我應該沒有必要多此一舉地附上原文吧):
我曾經愛過您,也許
在我的心裡還未完全消亡
但願它不再打擾您
我不想再使您難過悲傷
我曾經默默無語地、毫無指望地愛過您
忍受著羞怯、忍受著嫉妒的折磨
我曾經那樣真誠、那樣溫柔地愛過您
願上帝保佑您
會有另一個人像我一般地愛您
巖勝念的部分是「我曾經默默無語地、毫無指望地愛過您,忍受著羞怯、忍受著——」
沒錯,掐在嫉妒這個字的前面斷了。
*2
出自費奧多雷.秋契夫〈不能用理智理解俄羅斯〉
不能用理智理解俄羅斯
尺度無法衡量她
俄羅斯有著特別的姿態
俄羅斯只能信仰
我個人覺得套在緣壹身上換個性別就挺合的。(誠懇)
*3
出自歌曲〈莫斯科郊外的夜晚〉。很美的句子,微妙地適合巖勝。
*4
出自普希金〈致***〉(對,就是三個星號)
我記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面前出現了你,
有如曇花一現的幻影,有如純潔之美的精靈。
在絕望憂愁的折磨中,在喧鬧虛幻的困擾中,
我的耳邊長久地響著你溫柔的聲音,我還在睡夢中見到你可愛的面影。
許多年代過去了。狂暴的激情驅散了往日的夢想,
於是我忘記了你溫柔的聲音,還有你那天仙似的面影。
在窮鄉僻壤,在囚禁的陰暗生活中,我的歲月就那樣靜靜地消逝,
失去了神往,失去了靈感,失去了眼淚,失去了生命,也失去了愛情。
如今靈魂已開始覺醒:於是在我的面前又出現了你,
有如曇花一現的幻影,有如純潔之美的精靈。
我的心狂喜地跳躍,為了它一切又重新甦醒,
有了神往,有了靈感,有了生命,有了眼淚,也有了愛情。
對哥哥來說應該是非常羞恥的台詞,所以是抱著繼國緣壹絕對不可能聽懂的心態說的。
發現人家聽得懂之後就心態爆炸心防全崩啦,欸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