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壹、緣壹。」
那是個冰冰涼涼的春日午後。天氣泛著點霧,陽光顯得稀稀疏疏,他聽見有人隔著紙門提著名字怯怯地喊他。是多少有些熟悉的聲音,他側臥在席上,手支著頭,記憶裡來回逡巡了幾秒,才終於撈出它的主人。是了,是這個家的家主在喊他。
繼國的家主,他的「哥哥」,繼國巖勝。
「——緣壹,我進來了。」
來人今日披著一襲淺得扎眼的簇新水色羽織,裡面卻照常穿著墨底翻京紫繡紋的長和服,下擺齊齊整整地在光潔的腳踝上擺盪,他瞇眼望著踝骨上泛著薄青的清透肌膚,意識到家主今日沒有穿夙昔總不落下的棉白足袋。
這身羽織糊在一對削肩上怎麼看也不妥當,更不襯那幾綹披在上面的柔順烏髮,他半帶嫌棄地蹙起了眉。幾天不見也就罷了,這人味道都不對了。
許是見他沒有起身的意思,家主在他面前正襟危坐地跪了下來,指尖在膝前錯落交疊。
「這幾日可還好?」
「嗯。」
他從喉嚨裡咕噥了一聲便權當回應。
「抱歉啊,畢竟是謁見大人,不好帶著你去。若你有意思,擇日看機緣吧。」
「嗯。」
他終於捨得把眼神從那件連布料反光都越發看著不順眼的羽織上撇開了。只是家主或許是誤會了什麼,那張與自己總有八九分相似的臉,看上去像是減了些顏色。
「………你還在不悅嗎?緣壹。」
他看著那雙與自己同樣的紅色眸子流露出似是擔憂的情緒,雖然不明白有什麼可憂的,終究還是挺身坐了起來,任由肩上的單衣在這過程中散漫地垮下去一大片,刀削一樣的鎖骨與肩頸隨之曬在對方的目光底下。那人一愣,忙湊近來伸手替他拉好了衣服,他垂下眼,看著那雙手在他的襟前竄動,因春日吐息而微涼的指腹輕輕擦著他的肌膚,最終懶懶吐出一句:「沒有。」
就是好像有點硬了。
家主聞言卻是鬆了口氣,最後給他正了正衣領,微笑道:「那便好了。今日天氣不錯,有些迷濛,倒正合適賞花。我早上回來,路上見了一片杏花林,盛放非常,你左右無事,和我同去賞花如何?」
「……」
他在心裡嘖了一聲。現在哪裡是什麼去看風光的時候,無疑有別的更合適做的事,別的美景能看。不過他與這兄長確實數日未見,開口就拂人好意,大概是有些不妥。
況且,對著眼前清淡的笑,他不知怎麼是有些難開口拒絕。
「那就讓緣壹一起去吧。」
他操著因為不慣而份外僵硬的敬語回答。
家主那張五官齊整的臉登時綻出了含苞欲綻的花株一樣溫柔優雅的淺淺笑容,捉住他的手站起來,三兩步走到廊下,他看見那裡除了自己的草履,還放著一雙嶄新的橡白木屐,家主毫不猶豫地穿上它。
屐齒在石磚上磕出啪啪的響聲,很清亮。就像那身招搖的水色羽織一樣不適合素日秀麗沉靜的家主。
「……您新買的?」
「啊啊,」家主彎身檢查著木屐上的草繩。「大人昨日和羽織一同賞賜給我的,難得大人有心,我便用上了。」
「……」
回頭第一件事就是讓兄長把這兩件物什都給扔了。他冷漠地想。
巖勝牽著「弟弟」的手信步於小道上,這一個月左右,他大約也摸清了這個弟弟的脾性,他喜靜不喜動,安靜起來往往能在廊下捧著茶日昇日落坐一整天,可動…動起來的時候卻也相當…激烈。這樣急劇的消耗差異恐怕對身子不好,所以他才想趁著自己不算多的空閒時間,拉著弟弟四處去走走。
總算杏花不曾辜負他,展眼望去,一整片隨風如落絮飛舞的白,影影綽綽,又似雪晶飄零,他轉過身去,對著弟弟笑道:「確實是宛如春色墮淚一般的艷景哪。緣壹,看這麼一遭,也不曾虧了你罷。」
「……是。」
緣壹望著離他數步之遙的家主……不,兄長,他身上原本清冷的氣息夾上了杏花溫潤的香,卻釀出了陳酒般教人迷醉的熟爛滋味,幾枚花瓣落在他的髮梢,像端正裁剪的輕紗裂出片片冰紋,在絲綢一樣的髮間妝點。
好想撕開。
讓那束如今梳得齊整的黑髮再次於線條分明的背脊上散亂,與他的指節糾纏,沾黏它的主人的淚痕與汗漬,閃耀淫靡水亮的潤澤色彩。這才是最適合的。緣壹微微瞇眼,手指微動,幾乎要考慮實行的時候。
巖勝掩嘴,忽然對他一笑。
「瞧你,鼻尖上落東西了都沒發現?」
於是兄長走過來,伸手便想替他拂去那枚不視好歹的花瓣。
事情就發生在那一瞬間。
他聽見東西撕裂的聲音,兄長的身形忽然一歪,他下意識地便伸手往前一撈。
於是滿身杏花香氣的繼國巖勝整個人撲騰進了繼國緣壹的懷裡。
「……哎,哎?」
巖勝滿臉困惑,他用一個略帶彆扭的姿勢埋在了弟弟厚實的胸膛裡,對方的手像鐵圈一樣緊緊箍住了他的腰,導致他沒辦法立刻重新直起身來。怎麼回事。難道自己絆倒了?不可能吧。再怎麼樣他也是能閉著眼睛揮刀使出琉璃華光般劍舞的人,突然平地摔未免太降智了。
「緣壹?」
他勉強抬眼望去,弟弟的臉背著光,神情看不真切,可唯獨他的兩只眸子並額上那一塊鮮艷的斑紋,如今俱似血浸過一般,滴溜溜地散發令人不寒而慄的微茫。
巖勝打了個哆嗦。
重逢的記憶又冒了上來,時值冬末,大雪未融,他獨自狩獵歸來,卻在滿是積雪的窄路上驚異地與自己長相無二的男人相遇了。第一眼他就明白,那個就是他的雙生弟弟,繼國家中無一人膽敢提起,卻毫無疑問地存在於世的早夭忌子。
——那日弟弟也是用如此眼神凝望自己,像是盤踞深山,吟嘯為王的猛獸灼烈可怖。一瞬間就能貫穿心臟。乾乾淨淨的新雪被踏亂了,在熾熱的吐息下融化,染上發燙的紅色,他被迫脫去半身衣物,後頸上滿是被肆意啃咬過的紅紫吻痕,應該是弟弟的男人沒有半點憐憫之心地在雪中粗暴地剝開了他,侵入他胎內深處最柔嫩的所在。而他只能慌亂地迎接火般的滾燙,絕望地感覺自己的身體順從地包容了侵略的異物,甚至為心安理得屈從於悅樂的本能所驅使的狹窄內壁還緊緊咬住了那龐然大物不放,隨著每一次深淺抽插,黏膩如同甘蜜的液體就從前端滴滴答答地落在雪上,滲進純潔的白色裡。弟弟、弟弟,他含著哭音呢喃;而那個人咬住他的耳廓,濕滑如蛇的舌尖舐過內耳,讓他全身戰慄,不自覺夾得更緊了。
我叫緣壹。男人說。
而今緣壹也望著他,眼睛一眨不眨,杏花飄落,每一瓣都像那日的雪。
「……兄長的木屐似乎損壞了,容緣壹稍作檢查。」
緣壹把他披著的水色羽織脫了下來,當作鋪墊讓他坐在一棵杏花樹旁。開始他為著這是主上所賜之物不大不大願意,但他也不太想弄髒緣壹身上的朱紅羽織,最後妥協了。
緣壹握住他的右腳腳踝輕抬起來,只見木屐的草繩果然斷了一邊,木屐就這麼顫巍巍地掛在他伸直的腳尖上晃蕩。
「兄長的大人可真是送了有意思的東西。」
「……別那樣說。」
「不管如何,這樣沒辦法走路吧。我替您把繩子編一編,或許還頂用。」
說著他便把木屐從巖勝腳上卸了下來。被扣住踝骨的腳頓時看著單薄起來,今日陽光不大,或許是被凍的,腳背皮膚有些發白,圓潤的趾尖卻泛著一點紅嫩的光澤,像勻稱了上好的胭脂點綴。
仔細想,他或許還是第一次見到兄長的裸足。
誰讓兄長總是穿著足袋。
「……你還會這個?」
巖勝的聲線有點遲疑,垂著眼睛望著旁邊,好像不知道該不該把腿收回來。
「為了生計,確實會些雜務。……所以,也請付給我一點工資吧,兄長。」
語畢,他就吻上了巖勝冰冷的趾尖。
「……————~~!!」
巖勝癱在了樹幹底,一時什麼也說不出來。
緣壹的嘴唇很軟,在他的趾甲上流連,舌頭在他的趾間肆意舔弄,留下曖昧的水痕,弟弟就像渴求的獸,恣情吮吸他的腳尖,那裡太敏感了,每一下牙齒刮搔跟舌尖撫慰都讓他全身發軟,顫抖不已。不行,不行的,再這樣下去又會被吃掉,這裡是外面啊。外面不行的。緣壹的舌頭好舒服。巖勝按住嘴,微微抽搐著看向弟弟,那雙顧盼斜飛眼畔如勾的凌厲眸子襲上了情動的艷紅。他的心臟驟然緊縮,不受控制地瘋狂跳動起來,這一個月被眼前的男人用這副眼神壓制貪取的記憶一次全部湧了上來。
「——啊、嗯………、」
他終究沒能阻止放蕩的呻吟漏出。
「哥哥,你濕了。」
緣壹把他的腿抬得更高了,幾乎要露出長和服底下的隱密處,巖勝驚慌起來,試著抵抗,但弟弟壓根紋絲不動。
「緣、緣壹……」他斷斷續續地懇求起來。「不要……這裡是外面、外面……不要,好不好、緣壹……?」
緣壹看著他的哥哥,淚珠在睫毛上堪堪盈住,聲音幾乎哽咽,水色羽織沾滿塵土,木屐也無緣無故斷了一只,他突然感覺心情好了起來,嘴角也不自覺勾出了惑人的弧度。
無妨,既然他是弟弟,確實該聽一回哥哥的話。
於是緣壹一把抱起了巖勝,把羽織跟兩只木屐全扔在了杏花林裡。
他向懷裡的哥哥微笑。
「——那麼,就忍耐到我們回去吧,哥哥。」
有「家」跟「哥哥」的感覺,確實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