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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巖】請代我轉達問候

天生病弱的哥哥與照顧他的仿生人。

· 已完結

  年輕的記者杵在古舊的木製大門前發呆,手指摩娑著自己掛在腰際的單眼,實在壓抑不大住緊張。眼前的房子完全是舊式的宅院,儘管灰撲撲的像是蒙了一層塵土,分外冷清,卻也看得出昔日曾有過風采,他雖是受人所託而來,也聽過宅院主人的聲音,卻還是很難想像會是怎樣的一個人物從這棟房子出來迎接自己。
  就在他心慌意亂的轉動鏡頭蓋子時,木門咿啞著緩緩打開了。

 

  「你好,你就是那位記者先生嗎?」

 

  長長的馬尾垂在肩側的青年對他露出溫和有禮的微笑。
  記者愣住了。
  青年穿著簡單素淨的襯衫與黑色長褲,卻披著一件薄藤色的羽織,上面織著花樣單調而細密的鱗紋,穿搭奇妙的反差與這棟古院和現代的格格不入很有幾分相似。但真正鎮住了記者的並不是這些,而是緊緊站在青年身旁,一手約略而小心翼翼地扶著他的腰,另一手則替他撐著一把墨色紙傘的人。
  他們有著一模一樣的長相。幾乎一模一樣。

 

  「失禮,」像是見記者久久不知如何開口,青年顯得分外蒼白的臉上又是微微一笑。「如你所見,我身體並不合適站在太陽底下長談……進屋裡去吧,雖然沒得什麼招待,兩杯熱茶還是有的,這孩子很會泡茶呢,就是可惜平日也沒有別人能嘗一嘗。是吧,零式?」
  青年憐惜地伸手摸了摸身旁人的頭,那人竟也就順從的微微低下頭來讓他撫摸,摟著腰的手卻一動不動。此時此刻記者才終於瞥見了,對方的太陽穴上,有著一顆明明白白,正閃耀著運轉的訊號燈。
  ——是仿生人!
  不能怪年輕的記者一時之間沒有認出來。一般的仿生人都會穿著容易辨識的制服,上面明示他們的機型與編號,但這名仿生人卻穿著和服羽織,面上還有一片鮮紅惹眼的斑紋,對,簡直就像那位……
  「記者先生?」
  青年歪頭。仿生人瞇細眼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記者猛然回過神來。他到現在還沒有打過招呼。
  「對、對不起!敝姓、敝姓灶門——前些日子打電話過來和您說明過的——」
  「噗……」
  青年伸手掩住了半邊臉,咯咯笑了起來,烏羽一般的頭髮與藤色的和服下擺隨著他的笑顫動。像是怕他站不穩,仿生人把他摟得更緊了,望向記者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這些事情我知道的,記者先生。好了,別說這些沒緊要的,我們快些進去吧。」

 


  接待客人的房間就如同記者想像的,是榻榻米與坐墊,還有典雅的小茶几。仿生人去泡茶了,於是他才終於勉強能擠出一句像樣的話。
  「繼國……巖勝,先生?」
  「是,是我。別緊張,記者先生。你這次來,是想問些什麼?不怕你笑話,我活到這麼大,還沒人來採訪過我呢。你從誰那裏聽說我的?」
  繼國巖勝跪坐在茶几的另一端,手肘撐著桌子,饒富興味地看著他,語氣輕薄隨意,記者卻從那雙血紅的眼裡看出了逼問似的壓迫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其、其實是,我有親戚……親戚認識繼國緣壹先生,從他那裏聽說了您的事,我知道後認為或許會是個好題材,所以就斗膽……」
  「哦?原來如此……不過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呢,我與緣壹畢竟從八年前就已分隔兩地,這期間也沒有什麼機會聯絡,畢竟他很忙的,我能理解。關於他的事,我可能並不比……」
  「小、小時候!」
  記者緊張得差點把相機也砸在茶几上面。
  「可以的話……希望能聽聽您與緣壹先生小時候的事情,這樣就足夠了。」
  「……」

 

  名為繼國巖勝的青年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望著他微笑。那張臉實在是清麗異常,襯著白皙的肌膚與血晶一樣的瞳孔,更是能輕易牽動他人的心。巖勝先生是美麗的人,就像他的雙生兄弟一樣。但照片上的緣壹先生眼神冷澈而堅定,像是太陽一般無情,足夠灼盡任何藐視於他的人;眼前的巖勝則是溫柔婉曲,像夜裡的月光一般柔和透徹,然後悄悄地在你卸下心防的同時扎進你的內心。

 

  名為零式的仿生人就在此刻端著茶回來了。他依然沒有說話,就像沒有搭載這個功能似的,沉默地將茶與托盤放到他們面前的茶几上。然後他也不問巖勝,自又去一旁拖了一張看上去就軟軟綿綿的懶人椅,安放到巖勝身後。
  「唉呀……我實在是身上不大好,就這麼歪著,你能接受嗎,記者先生?」
  巖勝挪了下腰,靠在那團軟墊上面,仿生人連忙托住他,像在對待易碎的珍貴物品一樣 把他整個人安置到舒服的軟椅裡面。
  「不、不妨礙的……剛才的問題,您願意答應嗎?」
  巖勝喟嘆了一聲。仿生人坐了下來,湊近他,讓他能枕在自己的肩上。

 

  「當然可以了,記者先生。」

 


  緣壹以前也會這樣照顧我。巖勝幾乎是半躺在仿生人的懷裡,憊懶地說。作為難得的雙胞胎,他臉上有難看的印記,我身體就是養不好,父母可是實打實地煩惱了好一陣。不過在緣壹的天才突如其來展現後,這一切都迎刃而解了。或許他能拯救父親近乎倒閉的事業,或許他能拯救繼國家免於絕後,或許他還能解救全人類不至於毀滅呢,誰知道。巖勝吃吃笑了一下,掩著唇畔的指尖有些發白。仿生人很快就攫去了他的手,緊緊握住,像是怕他失去賴以維生的溫度一樣。
  「原本他為了我的身子,不願離開我,但是,記者先生,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以緣壹的才華,興許真能拯救世人於危難之間呢,像我這樣不知道什麼時候都會故去的人,怎麼可以成為他的絆子。於是我答應他,我會好好照顧自己,我會等他,我除了他誰都不要……唉,這天氣越發冷了。零式,你再靠近點……是了,就是這樣。」
  現在巖勝幾乎是挨著仿生人的鼻尖了,吐息交錯,耳鬢廝磨。但他的臉色確實泛著不健康的慘白,記者什麼也說不了。

 

  「就連這孩子也是一樣……你也看得出來吧,零式算是我親自設計製造的,不過就算再聽話乖巧,也終究是仿生人而已。如果是緣壹,他現在的研究說不定能開發出真正擁有自我意識的仿生人呢。記者先生,這就是你採訪我的目的嗎?想要從將來注定大紅大紫的人身邊的人再多榨取一點有用的資料?」
  「不、不是的」

 

  記者的問話是真心實意的,他確實不是為了這些事情而來,但青年與他身邊的仿生人恍如構築了無人可以侵入的結界,讓他說的所有話都顯得狼狽不堪。明明是那個人想要知道的事,怎麼會變得如此……
  「嚴、巖勝先生,雖然我一個外人也不好說什麼,但是我相信繼國…繼國緣壹先生一定會回來找您的……」
  巖勝只是款款一笑。
  「那就多謝你的祝福了。」

 


  臨走前,記者希望能替巖勝和仿生人拍一張照,在確保了這張照片不會被公開之後,巖勝輕快地答應了。
  「這麼說來我和零式還沒有機會合照過呢,麻煩你好好拍了,記者先生。」

 

  仿生人又撐起了墨黑的傘,扶著主人的腰,一步步送記者到了大門前。
  「對了……如果你見到緣壹,能替我轉達一句話嗎?」
  「啊,是、是的?」
  記者下意識地答應,完全沒察覺到自己踩入了某個陷阱。

 

  「我算算他年紀也差不多了,如果哪天他訂婚了,記得寄一份帖子給我,我會帶零式去參加的。」
  巖勝最後的笑,就像沉靜的水晶一般瑰麗。

 


  「……我愛您。」

 

  回到巖勝自己的臥室之後,零式突如其來地開口。
  巖勝又摸了摸他的頭,表情滿是寵溺。
  「你當然愛我,我給你寫的程式就是那樣嘛,你不愛我還能如何呢?」
  「不是……」
  「如果你也能擁有自由意志,大概也像緣壹一樣,很快就會離開——唔、」
  這個吻以照顧病人的仿生人來說顯得有些粗暴,但巖勝還是伸出了舌尖,回應了激烈地纏繞自己的人。
  「……比他、愛您」

 

  仿生人就像是在賭氣一樣。巖勝忍不住失笑,拍了拍他的背。
  「好了,你在為我喊你零式不開心嗎?你明知道那個灶門記者肯定是認識緣壹的,我總不好在他面前……哎、你的手往、哪」

 

  暖暖的溫度掀開他的襯衫,毫無顧忌地往裡面鑽。巖勝拿他沒法,只得嘆了一口氣。
  「行吧……今天是真的很冷啊,緣壹。」
  「……兄長。」

 

  巖勝猛的瞪大了眼睛。
  「我不記得有教你這樣喊過我。」
  「但您被這樣喊會比較高興,不是嗎?」

 

  繼國巖勝直起了身子,盯著他一手設計製造的仿生人與他的弟弟一模一樣的面孔,好半晌,又軟倒了下去。
  「罷了……你會一直陪著我的,對吧,緣壹。」
  「當然,兄長。」

 

  像是很滿足似的,巖勝閉上眼睛,在仿生人的懷裡陷入了長長的沉眠。